当前位置:论文写作 > 论文大全 > 文章内容

【蒋话小说二题】苏戏墨探案笔记

主题:笔记 下载地址:论文doc下载 原创作者:原创作者未知 评分:9.0分 更新时间: 2024-02-01

简介:本文是小说和文学论文范本和笔记类专科开题报告范文.

小说和文学论文范文

蒋话,青年作家,主要作品有长篇小说《杀手的礼物》《斋冷》.

“好想纳妾啊.”

林鲸清喝了一口酒,微扬起头慵懒地望着窗外,眼睛里看到的仿佛不是戏墨轩对面那棵刚抽芽的绿柳,而是一个待字闺中的二八少女.

“或者,偷个情也行.”他补充道,舒服地翘起二郎腿,脚上那双梁福字履沾染着风干的泥渍.

我毫无防备,喷出一口酒.

之前明明聊的是他早上那趟镖,在清溪遇上山贼的事情,或许隐约提到过“压寨夫人”的字样,话题就开始朝着奇怪的方向行进.

“当初先向嫂夫人示爱的,可是你啊等”我咳了几声,用衣袖擦去桌面酒渍,“拜堂那天,你哭得跟泪人似的,拉着我说,能娶到嫂夫人,是自己八辈子修来的福.”

“我有这么说过?”林鲸清挠挠额头,一副认真的模样.

“自然是有的.”我肯定道.

“是吗?”林鲸清将酒杯放在手掌里把玩,笑着说,“真想回到那时候,看看自己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越说越荒唐.”我说,虽然林鲸清历来属于语出惊人那一类,但是今天他的话真的有点多了.

他真的只是走完镖,恰巧路过戏墨轩进来探望我的?

“男人嘛,年轻时候总有昏头的时候,你以后也会这样.”林鲸清拍拍我肩膀,以过来人的口吻说道.实际上,我还比他年长一岁.

再过三岁便是而立之年的我,至今独身一人,在京城经营一家名叫“戏墨轩”的药房.除了出诊瞧病,偶尔到斋冷山庄找赋闲在家的左饮寒下下棋,整日也就窝在药铺里.

林鲸清是我在国子监时的好友,生着一双寒星般的大眼睛,读书时却总是疲倦地闭着.鼻梁高挺,瓷器般细腻皮肤的他,很难想到如今已是镖局的镖师.

林鲸清家里是武官世家,曾祖父领了祖荫拜了千户,成化年间在戍所坏了事,又因士兵哗变被下属使毒鸩亡,到了林鲸清父亲一辈,成了一介庶民.父亲林侗入镖局做镖头,好歹在江湖上有了点地位,林家上下都指望着林鲸清能高中进士,光耀门楣.可惜的是,这家伙十七岁中举人后,连着两次名落孙山,浪费了九年的光景,最后还是走了父亲的老路.

一柄乌鞘短剑搁在戏墨轩的方桌上,剑长不盈七寸,有着鹅吞口.这是林鲸清的佩剑,自打六岁起被晨曦老人收为关门弟子,他的剑法每年都有精进,如今,在京城除了锦衣牟家和王家药师剑外,恐怕没人敢说剑法比林鲸清更快.

“鲸息快剑”,在江湖上的名头,也是日渐趋高.

“成亲啊,或许就是违反天理的,两个人要朝夕相对几十年,明明厌倦了对方还要装作你侬我侬,想想就觉得可怕,不是么?”林鲸清说完,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现在,这位快剑镖师,正在絮絮叨叨和我说家常.对于连女人手都没牵过的我来说,他的问题略微尖锐了些.

我招呼薛掌柜端来新酒,执壶替林鲸清斟满已空的酒杯.琥珀色美酒在白色的酒杯里泛着光亮,一根银针忽然从酒杯口探入,在酒杯里静置.

“还真是改不了这毛病.”我摇摇头,苦笑,兀自呷了口酒.

“真的是抱歉啊,戏墨兄.”林鲸清说归说,还是将银针在酒水中搅了下,稍稍等待一会儿,见银针未有异常,他熟练地以绢布擦拭、包裹,藏入袖口,脸上看不到一丝愧疚之色.

事实上,认识林鲸清以来,对于他的这一行为我早就司空见惯.无论菜肴或是米饭,入口前他总要拿出银针验毒,酒水就更过分了,每斟一次都要重新查验一遍,这也是为什么在京城这么多年,他结下的仇家不少,真正称得上朋友的却只有我一个.

虽说,第一次在酒席上见他这德行,我差点掀桌走人,想起那桌菜是我掏的银子,忍住了.

“其实,用银针验毒的意义是不大的.”我说,“通常也就能验出砒霜,这世上可还有好多厉害的呢.”

原本想给林鲸清补堂草药课,不料他慢悠悠说了句:“我知道.”

“就像每餐饭前向碧霞元君祷告一样,在最初或许是为某件具体的事情祈福,日复一日,也就成为了习惯,不做好像缺了什么.”林鲸清道,眉目舒展朝我笑了笑.

嚯,原来他都懂.

自从林鲸清的曾祖中毒去世,为防后人重蹈覆辙,林家便立下了这甚是奇葩的验毒家规,上到一家之主下到管家佣人,銀针皆是随身携带.后来尽管家道中落,这一家规仍旧被保留下来,林鲸清说,小时候忘记验毒,要被竹签打手心的.

每次想象林家餐前,众人其乐融融地将银针探这探那的,总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不过,林家后来真的再没有人因中毒非命,比如林鲸清的祖父,是边洗脚边吃苹果时,被苹果噎死的——万幸林家没有因此禁止族人洗脚或吃水果.

“行行,只要嫂夫人没意见.”我说,和林鲸清举杯相碰对饮了一杯.

“她会有什么意见.”林鲸清抹抹嘴,“她但凡有些主见,这日子过得倒也有些滋味了.”

我打着哈哈,和稀泥道:“你俩何时生个娃娃,我也好讨杯满月酒喝.”

“有了孩子,怕是更不可能纳妾或是偷情了.”林鲸清说.

怎么又把话茬子扯回来了?

“夫妇之间的关系,孩子口中不说,其实都看在眼里的,纳妾什么的,虽说好汉才娶九妻,对孩子影响可不小.”林鲸清摸着眼皮,打了个哈欠道.

“这话居然出自你口,真让我意外.”我摸着下巴,为这句难得的正经话干了一杯.

“本来就是嘛.”林鲸清说,“小敏最近要照顾蟾之,我们哪有空闲去想这些.”

林蟾之是林鲸清的亲弟弟,今年该是有十五岁了.我与他过去见过几面,这少年头脑先天有些木讷,每次和他搭话都是爱理不理的.

“蟾之之前不是由管家老顾照顾么?”我疑惑道,“怎么还要嫂夫人费心?”

“总还是小敏要细心一些.”林鲸清道,“蟾之最近生了怪疾,卧床不起,小敏得端茶送水照顾着,一步都走不开.”林鲸清脸上终于闪过一丝忧虑.

“没请郎中瞧瞧?”

“请了,都是束手无策,吃了药也不见好转,连床都下不了.”林鲸清说,“啊,这不,我来找苏兄你帮忙了.”

果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

“蟾之具体有什么症状?”

“像是热疾,浑身发烫使不出力气,却又不是伤寒所致,已经连续几天只能进些米汤.”

“发病前,有什么异常表现吗?”我问,“事先说明,我可没有把握比那些郎中高明多少.”

“没异常啊,五天前我保完一趟镖空闲在家,便带蟾之去后山游玩,期间蟾之捡到一只白玉瓶子,当场脸色惨白,回家后就热疾不起,睡着后还伴有梦呓.”林鲸清回忆道.

“白玉瓶子?怎样的白玉瓶?”

林鲸清双手比划着说:“挺普通的那种小瓶子,长半寸不到吧.”

“是这样的么?”我起身,走到药柜前,从抽屉里取出一个白玉瓶,瓶口还塞着红布.

“这是什么?”林鲸清不解道.

“药瓶,现在里面放的是川贝粉,蟾之捡到那只就不得而知了.”我说.

“哦,就是说,也会用来放.”

“?”

“捡到瓶子后,蟾之说过几次梦话,模模糊糊的,但重复的总是那么几句.‘一定是梦’,‘爹是我害死的’.”林鲸清微蹙起眉头,“蟾之说,爹,是他在梦里毒杀的.”

“梦里?”

“蟾之三年前曾做过一个梦,梦里有人给了他一只玉瓶,告诉他,那是瓶仙药,令家人和睦的仙药.”林鲸清说.

“然后,在梦里,他把仙药给了你们父亲服用?”我连忙问.

“蟾之一直以为,那只是个梦.”林鲸清头,面无表情道:“现在,这只梦里的玉瓶真真实实出现了.”

马车行驶在平坦的道路上,偶尔能听到策马的鞭声,每一下都伴随着洪亮的马嘶声.我从车帘往外看,刚下过雨,天空却还是灰蒙蒙的,整个世界仿佛都罩在淡淡的烟雾里,又像一幅弄湿晕开的画卷.

一切的一切,都是雾蒙蒙的,我的脑子,仿佛也被浓云环绕.

距离大行皇帝驾崩已过了半年,左饮寒含冤辞官也超过三月,或许打击太大,到现在我还没有缓过神来,犹如置身梦中.

我轻抚袖口里那本《戏墨笔记》,粗糙的封皮竟是那么陌生.半年来,原本随身不离的它被我束之高阁,置入蓄物箱里不见天日.笔记里那些由我亲手记载、与左饮寒一同经历的奇异案件,似乎已是上辈子的事情,没有一点儿真实感.

我将笔记搁在盘起的腿上,痴痴地看着它.那些遥远的记忆,仿佛要随着车厢的颠簸,从书本里倾泻而出.

“你呀,是应该寻个姑娘了,不然迟早成个呆子.”林鲸清背靠着车厢,舒服地支起右腿,“我景逸苑那边识得几个歌姬,你看等”

“现在讨论蟾之的事情比较重要吧?”我被他弄得哭笑不得,思绪也从追忆中收回,“我还是有很多疑问想要问你.蟾之说父亲被自己毒死,可我记得,老爷子似乎是等”我踟蹰了,不知道该不该提.

“路途中坠崖而亡.”见我迟疑,林鲸清补充道,“没事,都过去三年了,早已接受了.”

三年前的一个夜晚,林侗老爷子喝了两大碗烧酒,与家人用完晚餐后,驱马赶回镖局.行到郊外春茗山时,因为雨天路滑,加之山势陡险,连人带马不幸坠崖身亡,县衙赵捕头带领十多名捕快,搜了一天一夜才在山涧找到老爷子的尸身,已被野兽啃得不成人形,

“既是意外身亡,何来一说?”

“爹一直是家里的顶梁柱,一大家子的张罗,都要仰仗爹.”林鲸清稍稍坐正,“他是镖局的镖头,团练、走镖自然繁忙,平日与我们聚少离多,这些,我和娘亲都能理解.”林鲸清说,“可是,蟾之不能忍受,看着娘亲整日独守空房,他将一切罪责推给了爹.”

“小孩子能这么敏感?”我奇怪道.

“有时候比大人更甚.”林鲸清说,“我印象里,他已经很多年不主动和爹说话了.”

林鲸清点点额头:“蟾之先天这里有障疾,正因为此,娘亲打小带他在身边,蟾之对娘亲的感情可想而知.后来娘亲得病,到药师堂瞧病,也是带着蟾之一起,他对爹的感情就淡薄了许多.”

“药师堂?王家的药师堂?”我问道.王家行医已逾百年,妙手回春醫术高超,在京城早已家喻户晓.王家的药师剑法更是享誉天下,与牟家剑法合称快剑双壁.牟家长剑以凌厉著称,而药师剑平日却是挟藏于长袖中,收发、攻防于一瞬间,变幻莫测.只是,王家的医术和剑法一样,每代单传长子一人,势单力薄,这也是王家至今还未能成为与四大世家同等量级家族的原因.

“是啊,娘亲有胃心痛的毛病,只有王家的药能够缓解.”林鲸清微低下头,“可是,治标不治本,父亲死后,她悲伤过度,不久也撒手人寰.”

说着,行路速度缓缓慢了下来,马蹄声变得疏离.

“蟾之的梦,也就源自于此.梦中,娘亲去王家看诊.”林鲸清接着道,“蟾之则在药师堂外的柳树下玩耍等娘亲出来.这时,一个人走了过来,那人美艳极了,就像仙子一般.仙子问蟾之,为什么是他陪着娘亲看病,而不是爹等”

梦里的蟾之,心中对父亲的不满达到了顶峰,不过,他只是垂着头继续玩耍,并没有理睬问话的仙子.而接下来,仙子却笑了笑,如实说出了林家的情况,以及蟾之对父亲的埋怨之情.

“这里有一瓶仙药,只要悄悄放几滴进你爹的杯子里,他就会回心转意,整日陪在你娘和你的身边.”梦中,那人从怀里拿出一只玉瓶,交到蟾之手里.

“梦里的玉瓶,就是你们在后山捡到的?”我忍不住想要把这个故事,重新记录到笔记里.

“是的.”

“然后,蟾之真的照那人所说的等将仙药倒入了等当然,我说的是在梦里.”

“嗯等”

马儿一声长嘶,马车停了下来.

“到了.”林鲸清说,“进屋再说吧.”

青砖、灰瓦,青灰色的林府大门上,挂着两只白皮的灯笼.灯笼皮很薄,仔细看还有些泛黄、破损.清风袭来,灯笼随风摇曳,像勉强挂在枝头上的两只枯萎的枇杷.

我让雇的车夫在门外等候,跟随林鲸清走入四合院.林府的大门开在东南角上,东南为巽,是为生气之门.四年前,恰逢林侗老爷子五十大寿,我被邀来喝过一次寿酒,那时候的林府高朋满座,祝寿的队伍绕着门前的照壁整整一圈.

而如今,门前僅有一个微驼着背,满脸皱纹的老者在擦拭着斑斑驳驳的照壁.我认出那是管家老顾,朝他点点头,他表情漠然,可能并没认出我.

林府的正房在北面,林鲸清径直走进西厢房.西厢房窗外糊着绿色冷布,里面施着卷窗,像是刚换上去的,色泽正鲜.

两张罗汉床,一大一小,靠着东西两墙而置.较大的床上,躺着个圆脸少年,面色通红,双目紧闭,呼吸浓重.

“还是没有好转么?”林鲸清忧虑地望着自己的弟弟,询问身边一位身着对襟衫、梳着假髻的女子,她正小心翼翼地弯着腰,替罗汉床上的林蟾之换降温的绢布.

“闹了一个清早,晌午勉强喝了点米粥,后来又给吐了,现在好歹睡着了等”这妇人自然是林鲸清的妻子梁玉敏,尽管已为多年,不施粉黛的她,仍有股说不出的风韵.

林鲸清点点头,俯视弟弟的脸,目光闪动,伸手慢慢拉上被毯,替他盖住露出的肩膀.

梁玉敏见到我,微微低头行礼,走出西厢房,经过我身边的时候,带起一阵清香.

“裙子要是再鲜艳一点,会让男人更有感觉不是么.”林鲸清忽然凑到我耳边,说了这么一句.

我这才注意到梁玉敏穿的是一件素色的挑线裙,视线往下降的时候,脸颊一红,我赶紧抬起头.

“这可是嫂夫人啊,有这么调侃自己妻子的?”我唯恐吵醒林蟾之,轻声道.

“事实嘛.”林鲸清说,“好了,快给蟾之看看病.”

我轻轻掀起盖在林蟾之身上的被毯,准备替他号个脉.谁知一打开被毯,一本翻开的薄皮画册就在林蟾之身旁,画册上的内容不堪入目,竟是本春宫图.

“啊,原来在这里.”林鲸清抄起画册,随手翻了几页,理所当然的样子好像在翻看账本.

“你弟弟的床上怎么会有春宫图!”我拼命压低声音.

“蟾之身边离不开人,晚上得我陪啊,不看这些怎么熬.”林鲸清说.

“所以屋里另一张床是你陪夜时睡的?”

“我在就我陪咯,晚上蟾之经常醒来,只能坐在床边候着,睡不好的.不过时常出镖的原因,小敏陪的时候更多.”林鲸清说,忽然把春宫图往我胸口一塞,“一个人很寂寞的,看这个心情会不一样些.”

“谁要看这种.”我把图册递还给林鲸清,俯身将手指搭在林蟾之的手腕上.

脉宏而有力,却是洪脉之象,内热邪灼难以平息,又不像伤寒所致.

号脉还未完成,林蟾之重重地翻了个身,嘴里念念有词,浑身剧烈颤抖起来.

“蟾之等”林鲸清再次替他盖好被褥.我示意让林蟾之休息,与林鲸清缓步走出西厢房.

“你是不是想告诉我,蟾之是心病?”没等我开口,林鲸清说道.

“多半是这样了.其他郎中也这么说?”

“嗯,看来症结还在那只白玉瓶.”林鲸清喃喃道.

我俩穿过回廊,徐步走入前堂的会客厅.见我们来到,梁玉敏端着托盘走出,将茶水放置在八仙桌上,请我们饮用.

自从林侗老爷子死后,林家遣散了所有的佣人,只剩下老管家老顾.老顾忙不过来的时候,杂事便全到了梁玉敏身上,好在她出身乡野,对此没有怨言,一切都是逆来顺受.

张罗好茶水,梁玉敏默默离开,我注意了一下,她是回到西厢房里,继续照看林蟾之去了.

“就是这只玉瓶,你看.”林鲸清从会客厅东墙边的方角柜里找出一只白色玉瓶,递给我.

不出我意料,这白玉瓶与其他玉瓶并无差异,大小不足我半个手掌,瓶身上有些暗红的痕迹,像是干了许久的血迹,瓶身上还有数道裂痕,似乎曾被摔过.

玉瓶是空的,我眯起眼睛细看,内壁上稍微有些米如水般的印记,却无法辨认出曾装过什么.

“蟾之大概就是通过瓶身上的某些痕迹,确定这就是他梦中得到的瓶子吧.”我将玉瓶放到八仙桌上,“这么说来,只能有一个解释,那个梦,是真实存在的事实.”

林鲸清不语,若有所思.

“即是说,那并不是梦,真有人把仙药给了蟾之,而蟾之听信那人的话,酿成了大祸.”

“你是说,我爹因为毒发,才会连人带马从山涧摔下等”

“是的,那并不是意外.”我推理道,“事发后,蟾之可能也意识到那瓶仙药——实质上是,是他毒死了父亲.为了逃避罪责,他将装药的玉瓶遗弃,就像它从未出现过,紧接着,下意识强化一切都只是一场梦,不是真实的.”

“直到等我带他去后山,他又重新发现玉瓶等”林鲸清呢喃自语,“会是谁,把交给蟾之,教唆一个孩子犯下如此罪过呢?”

是的,蟾之本是无辜的,罪魁祸首,是利用孩子犯下罪行的人.

“那个人,一定对林家的情况有所了解,才能说中蟾之的心事,诱导他毒害林老爷子.”我不安地搓着手掌.

“我想不出.”林鲸清摇摇头,“我们在京城再无亲人,老家郓城人更是不来往.要算上之前的仆人丫鬟,那就海了去了.”

林鲸清送我到门口.

金乌西坠,漫天的云霞仿佛被火烧过一样,在天空中留下道道碎金般的印迹.

“蟾之的事,你打算怎么办?”我问.

“我想明早走一趟爹过去任职的镖局,查查当时的仇家.”林鲸清说.

“也好,有情况记得招呼一声,能帮上忙的,我在所不辞.”我说.

林鲸清笑笑,拍拍我的肩膀,突然从袖子里变出那本春宫画册,说道:“这本册子,你还是拿去看吧,你真的需要.”

“还是免了吧.”我哑然失笑,推辞道,“有蟾之这档子事,我的笔记得重新张罗了.”我摸出《戏墨笔记》,掸了掸封皮.

“那好吧.”林鲸清说,作了个揖后,转身回府.

就在我撩起车帘,打算进入车厢返回戏墨轩时,之前在照壁前忙碌的老顾忽然从身后叫住我.

“苏公子留步,随老汉来.”瘦削的老顾力道倒不小,握着我的臂膀,直将我拽到府门旁的墙角边.

“你认得我?”我有些意外.

“怎么不认得?苏公子,你是左饮寒大人的朋友吧?老爷大寿时,你是和左饮寒大人一起前来的,老汉我是看到的.”老顾神经兮兮朝府门里望了一眼,见没有人出来,低声说道,“怎么左大人今儿没来?”

“他等他有事脱不开身.”我瞎编了个由头.

“哦哦,不碍事,你来就成.你是来查老爷的事吧?我看少爷拿那只玉瓶给你看了.”老顾说.

“算是吧等”

“那就好了,那就好了.”老顾动容道,“你和少爷先前不是在聊,那个教唆小少爷的幕后黑手吗?你一定要去查查王家,药师王家.”

合着这个老顾,之前一直在屋外.

“有些话,少爷不相信,也不方便对你说,可是老汉我,却是看得多了.”老顾说.

“顾老,你到底想说什么?”

“夫人,当时可能在外面偷汉子.”老顾信誓旦旦道.

“夫人?你说的是等鲸清的母亲?”我惊道.

“是啊.”老顾叹气道,脸上的皱纹深了许多,“夫人比老爷小了十多岁,老爷又常常不在家里等”

“顾老,这种话可不能胡乱猜测.”我打断道.

“老汉哪里敢胡说?”老顾唾沫星子沾染到白色的山羊胡上,“你想,得个小小的胃疾,哪里用得上几次三番到药师堂去瞧病?这一瞧就是一年,每月都要去上四五趟.”

“你家夫人看诊,每次都带上蟾之,谁偷情会带上自己的儿子同去?”我不屑道.

“小公子哪里懂得这些?”老顾说,“再说,夫人每次都让他在药师堂外边等,再明显不过了吧.”

老顾把粗糙的手掌拢在嘴边,说道:“苏公子,我告诉你,给夫人瞧病的虽是个和老汉我年龄相仿的老头,但老头身边跟着个年轻的公子,一双招子紧紧盯着夫人等好几次夫人离开,也是那公子送夫人出门的,夫人的马车都行出老远了,这小子还目送着呢.”

“这都是你亲眼看到的?”

“老汉我不放心,悄悄跟随过夫人到药王堂,亲眼瞧见的.”老顾说,像是想起什么,“对了,有一次,老漢我跟踪夫人到王家,却瞧到老爷等老爷他藏身于药师堂侧门外,不时朝药师堂门口窥探,原来不仅老汉我,老爷也早对夫人生出疑虑.”

“真有这种事情?”

“有半句假话,老汉我下辈子不投人胎!”老顾发誓道,“而且,之前听苏公子和少爷聊老爷中毒的事情,简直是荒谬,老爷压根不曾中毒.”

“衙门仵作潘大爷替老爷验了尸,没有半分中毒迹象!”老顾一字一句道.

我坐直身子,整理这一天来混乱的思绪.

车厢里很昏暗,明明听到行进的车轮声,却好似寸步难行.我被困在一个奇特的空间里.

按照老顾的说法,林老爷子的死因就是普通的坠崖.只是这次坠崖,却又算得上一次突发事件.

据说林老爷子出行前一日,跟了他六七年的坐骑正值发情期.林老爷子也没留意,仍旧放它到后山吃草,坐骑与后山的野马起了冲突,回到马厩里血淋淋的,浑身都是被撕咬的伤口.

爱骑受伤,林老爷子很愤怒,提弓到后山射杀了数十匹野马.不过,他的坐骑还是没能熬过这一关,当晚死在了马厩里.马厩是老顾照看的,这一状况还是挺让他意外的,毕竟当时这匹马只是受了皮外伤,本不至死.

这一状况,导致林老爷子第二天出行,只能换骑另一匹马.那是一匹不久前从马市里选来的红鬃马,性子极烈不好驾驭,最重要的,它似乎还未认林老爷子为主人.

“骑这样的马,出事也就没什么奇怪的了.”我自言自语,仰头叹出一口气.况且,老顾还拍着胸脯保证,仵作验尸林老爷子并未中毒.

老顾口中的仵作潘大爷,是这一行当的权威.更要命的是他另一个身份——我的授业恩师,我一身医术全是他给启蒙的,而我再清楚不过,就是四季颠倒了,潘大爷也不会看岔眼.

这也说明,我之前关于蟾之梦境的推理,被全盘否定了.

“啊!”我苦恼地用双手揪住头发,心里想的却是——当初应该向林鲸清借那本春宫册子的.

第二天,我一早租来马车前往药师堂.

药师堂坐落于京城东南方,背靠着凉亿山.凉亿山又名鹿龙山,山中多野鹿和毒蛇,故名.我幼时与发小爬山,曾在那里被蛇咬过,好在及时送到药师堂就诊,这才保住小命.

那位有亲人在药师堂当值的发小丁楠,就与我在同一车厢里,一刻不停地磕着瓜子,一粒接一粒,抬手间饱满的瓜子只剩下两片薄皮.

丁楠是个胖子,胖到坐在马车里嗑瓜子都会汗流浃背.但当我到绸缎庄去找他,他二话不说,便决定随我走一趟.

说来矛盾,这么个胖子,却有着疾风般的双掌,一套七十二路清绵掌法,曾打得铁掌帮长老无还手之力.然而,他却笑称,这双快手,是从小嗑瓜子练就的.

听丁楠说,自己的叔叔这些年已经做到药师堂的掌柜.有这层关系,我自然放宽了心.

结果却是我和丁楠连药师堂的大门都没进去,被丁楠的叔叔丁掌柜亲自拦了下来,告知:需要预约名帖.

丁掌柜是一个瘦瘦高高的中年男人,一脸的络腮胡修剪得很漂亮,与矮胖的丁楠相映成趣.

在丁楠的游说下,丁掌柜还是没有放我们进入药师堂,更别提见到王崇希了.我只能另想计策,希望丁掌柜帮忙弄来林夫人的药案.丁掌柜想了想,约我们午后望月楼碰面.

我和丁楠在望月楼喝茶消磨了半天时间,期间,他已经解决掉了两条醋鱼.

正午的时候,丁掌柜才慢悠悠走上二楼,到我们的桌前坐下,我赶紧招呼店小二上菜.

望月楼以西湖醋鱼和每月的望月比武闻名,更重要的是,离药师堂有几十里路程,丁掌柜让我们到这里等他,自然有避嫌之意.

“你要林夫人的医案做什么?”才刚坐定,丁掌柜便开门见山道,将一张写满字的宣纸反面朝上,拍在桌案上.

“不瞒您说,林家大公子林鲸清是我的好友,他出镖在外,我正是受了他的委托,来拿林夫人的医案存档.”我说,“具体作何所用,我也没有多问.”

“既是名正言顺之事,何必托这小子帮忙,糊弄谁呢?”丁掌柜瞪了一眼丁楠,他正夹了一块鱼肉往嘴里送.

“戏墨,你还是说实话吧.”丁楠咀嚼着,脸颊上的肥肉也跟着蠕动着,然后,幽幽地吐出一根鱼刺.

“好吧.我也是一家药铺的老板,在城郊开了一家名叫戏墨轩的药铺.”我说,“昨日和林家大公子聊起林夫人的胃心痛,他说只有药王堂的方子可医.我实在奇怪,到底是什么病症,寻常医者竟都束手无策.”我现编了一个理由,毕竟林夫人这档子事,实在难以开口.

“药王堂医术无双,只有它能医的病多了去了.”丁掌柜抚弄着脸颊上的络腮胡,压在药案上的手掌却没有松开的意思,“这药案上可是连药引子都细致地写上的,不开出些条件,怎能轻易向外人泄露.”他有意在轻易二字上加了重音,等我的反应.

“那些药引子,肯定是一串看不懂的狂草吧,你只要不解释,对于我就是天书,怎么会泄露?”我说.

“那就失陪了.”丁掌柜见我无诚意,收起药案揣入怀中,起身就要离开.

我转向丁楠,希望他给予一些帮助,谁知他一门心思在佳肴上,无动于衷.

原以为事情要黄,本欲离去的丁掌柜,却又猛然坐下,矮身趴在桌面上,一脸惶恐的样子,与先前那副桀骜的样子大相径庭.

我循着丁掌柜的视线看过去,三位身着华服的年轻公子哥正缓步上楼,为首的青年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顶髻上穿着根雕刻精美的白玉簪子,一袭整洁的白色袍服更衬得他容貌出众.只是脸色不佳,眼眶发黑,脸孔上看不到一丝表情.

“这不是药王堂少主王崇希么.”我说.去年在北国办药材时,我曾和他有过一面之缘.早听说王家少主相貌堂堂,当时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不过,和现在一样,他全程低着头不搭理人,寡言少语,为人很是清高.

“千等千万别叫主人瞧见我,否则又要生疑了.”丁掌柜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這家伙背着王家,到底干了多少吃里扒外的勾当啊.

我坐到丁掌柜对面,挺直了身子帮他遮挡.见我这么做,丁楠也忽地凑近,左肘托脑袋,用硕大的身躯掩护自己的叔叔.不过,另一只手上的筷子却仍没有消停过.

三位贵公子只是踱步经过二楼大厅,便往东面的阁房走去.

“王家之主不是王采石老爷子么,怎么你叫这青年主人?”我问丁掌柜.

“你这都不知?老爷一年前把家业托付给少主,自己去过闲云野鹤的日子了.”丁掌柜委着身子,视线随着王崇希的行进路线,缓缓移动,“王家到这一代,只有少主这一嫡出男丁,从小被惯得厉害,脾气古怪,对下人也没耐心.”丁掌柜说,从他这副耗子见了猫的模样,就能推测出自从王崇希持家后,定是断了他不少财路.

“三年前替林夫人瞧病的,可是王采石老爷子?”我问.

“当然,瞧病向来是老爷亲力亲为.”丁掌柜说.

“那你家少主呢?”

“每有行诊,少主都是陪在左右,替老爷做一些誊写抄录.”丁掌柜说.

我明白了,倘若老顾说的是真话,恋恋不舍目送林夫人远去的,很可能便是这位王家少主,如今药师堂的主人.

“王家单传嫡出男丁,要是一代并无男丁,该怎么办?”

“那岂不是好事?家业旁落到他身边那几个随和的表兄弟手中,我也不必忍受少主的古板了.”丁掌柜话锋一转,对我道,“你这娃娃倒也算仗义,我这药案就折价二百两给你了.”

“二百两?一支天山百年老参也没这么贵啊等”我惊道.

“还嫌贵,这已经是半价!”丁掌柜提高了声音,显然因为王崇希已经走远.

“丁掌柜,我从未想过这药案还需要收购的.”

“行,那恕我告辞.”丁掌柜挺起了腰板,也没搭理丁楠,快步走下望月楼.

这次是再没有回来.

“戏墨,真是抱歉,没想到我叔这几年变化这么大.”丁楠终于开口,手上的筷子不知何时已搁在一旁.

“也怨我,一开始没说实话.有些秘密,牵扯到他人家世,我实在难以启齿.”我说.

“就算你说了实话,也无济于事.”丁楠说,“最好的办法,是趁着王崇希进来之时,要挟我叔交出药案.”

我垂头笑笑,这一方法当然在我脑中闪现过,但威胁之事,是我做不出的.

正当我以为这半天的寻访将付诸东流时,丁楠手伸入袖中,将一张折成四叠的宣纸推向我.

“你的快手!”我大为欣喜.一定是之前他替丁掌柜掩护时,顺手牵的羊.

丁楠撇撇嘴,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拿起筷子又开始向菜肴进军.

我打开药案,果然,药方上尽是些歪歪扭扭的奇怪文字.好在病理处字迹分明,可以轻易知晓病状.

通俗点说,林夫人的胃心痛,是胃部脉络性出血所致.这的确是足以致命的病症,在寻常郎中手中,怕是拖不过半个月,而林夫人却一直存活到林老爷子去世,可见药师堂医术之绝伦.

我沉默,手指下意识在桌面上敲击着.

这种病,林夫人每月多次去药师堂看诊也就不奇怪了.然而,每次看诊的时候,王崇希的确是相伴在侧等

王崇希年少英俊,林夫人虽然年近不惑,却也是江湖上少有的美人,一来二去,产生情感也无可厚非.

“左庄主也知道闫茗?”林鲸清如遇知音.

“岂止知道,连同你手中这本,他的《春去也》三芳图,我可是重金从蜀地求购而来的,还是成化十一年的好本子.”左饮寒面露得意之色.

“哎呀,那可是传世的本子啊!”林鲸清说,“在下当初都快把潘琉街跑穿了,才买到弘治年间的本子.”

“哈?”我一脸茫然.

这两位仁兄就这样讨论了一路奇特口味的画册,我全程没有插嘴的余地.

“这次的案子,真的能行吗?”一炷香时间后,我终于忍不住打断两人.

“哦,也是啊,你不说我几乎忘记了,关于这次的事件,我有话要问林兄.”左饮寒道.

“左庄主请说.”林鲸清终于将画册放到一旁.

“林兄的剑法,与王家药师剑比起来,孰强孰弱?”

“在下曾在一年半前的望月比武中,与药师堂现任主人王崇希交手.”林鲸清说,“药师剑的迅疾,超出了在下的想象,十招之内,我已然败了.”

“若是偷袭,你有几成把握取胜?”左饮寒问.

林鲸清摇摇头:“毫无把握,药师短剑藏于袖中,攻防已变成下意识,以在下的剑法,恐怕不能伤他毫发.”

“那就好.”左饮寒忽地冒出一句,然后招招手示鲸清靠近,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林鲸清脸上先呈现出不解的神色,而后,忽然释然地点了点头.

不觉中,马车已停,目的地到了.

我朝车厢外看去,古铜色的招牌,赫然映入眼帘.

药王堂.

送名帖进去之后,或许之前还有人看诊,我们在车厢里候了半个时辰,丁掌柜才將我们三人引入药王堂正厅.

“三位久等了,我家主人在二楼恭候.”丁掌柜温和道,与昨日的他相比,态度相差天壤.他装作一副不认识我的样子,与我对视时也能做到面不改色,不愧是老江湖.

萱雅阁在药王堂二楼最里侧,是一个装饰雅致的小厅阁,正中摆了张方形红木桌,一身白衣的王崇希就坐在桌案里查看医案.

见我们进来,他起身将阁门关上,闩好,目光却在林鲸清身上逗留了一会儿,并没有任何其他礼数.

“是哪位瞧病?”王崇希冷冷道.他的脸色还是和昨天一般,像一张没有生机的白纸,即使是这样,远山般的峨眉、俊秀的双眼,仍叫人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我早听说过王家少主的高冷,不曾想他对名满天下的左饮寒也是一个态度.

“是在下,叨扰了.”左饮寒笑着在桌案前坐下.

王崇希伸出左手替左饮寒号脉,他的手很小,皮肤比脸色更白.

“近几日有受过风寒?”王崇希淡淡道,声调缓和,全然没有情感.

左饮寒摸摸鼻子:“是啊,昨日行跪礼时可能着了凉.”然后,没等王崇希回答,他又问道,“尊驾,是左利手吗?”

“不是,只是号脉惯用左手罢了.”王崇希眼中闪过寒星.

两人忽然不再言语,相触的左右手骤然齐齐发力.少顷,王崇希搭脉的手猛然从左饮寒手腕上弹开,再看王崇希,鬓角已渗出汗水.

“原来如此.”左饮寒轻松一笑,“号完脉,你该替我开药了.”

笔墨就架在桌案上,王崇希却没有动笔,像是静静思索了一会儿,抬起头望着左饮寒:“左大人,你不是来瞧病的,明人不说暗话,就不要兜兜转转了.”

“真是瞒不过你.”左饮寒摸着方巾笑道,“我听闻药王剑短小精悍,藏于袖中,可在飙发电举间出鞘.前些日子我在古玩市集上淘了柄短刃,听说是一位林姓镖头的遗物,不知是否与贵府有关,故带来请尊驾鉴赏一下.”

闻言,王崇希脸色微变,右手微微颤抖起来.

左饮寒往长袖中摸索数下,忽然自嘲一笑:“瞧我这记性,离开山庄前,竟把短剑落在床头了.说来也奇怪,那林姓镖头明明不擅用短剑,行镖时却带着它,还用锦帕小心包裹,要是真遇到强敌,哪里还有解开锦帕、抽出短剑的时间,你说是吗?”左饮寒看着王崇希,笑道.

“左大人,我不明白你在说些什么.”王崇希恢复平静,以极端冷静的口吻说道,“你再这样胡言乱语,我只能请你出去了.”

我也被左饮寒弄得莫明奇妙,这个关口上,他说这些话做什么?林鲸清更是一脸糊涂账,目光在左饮寒、王崇希身上交替变换,却又不敢开口询问.

“等我把话说完,你再请我出去不迟.”左饮寒说,“刚说到哪了,啊,那把锦帕包裹的短剑,我猜测,它不是用来迎敌的,应该是一件对林镖头有意义的物件,才会随身携带,比如说——信物,定情的信物.”左饮寒自信一笑,仍然注视着王崇希.

“送客!”王崇希终于无法忍耐,峨眉直竖,左拳已悄然握紧.

“林兄!”左饮寒忽然道,话音刚落,我身旁的林鲸清身形一动,手中的剑已出鞘,直攻向王崇希长袖中的右手.

剑光一闪.

那王崇希反应也极快,瞬时偏转身子向左侧避去,周身划出半个圆弧躲开来剑.只是,林鲸清这一剑过于突然,两人相隔又太近,王崇希招架不及,落地时有些踉跄狼狈,鲜血已从他右肘间淌下.

林鲸清上前一步,将剑刃架在王崇希颈部,朝左饮寒点头示意.

原来,这两人一早合计好的.

这一变故让我猝不及防,呆立在屋中好一会儿才开口:“你等你们这是做什么?为什么要动手?”

左饮寒没有理我,走近到王崇希面前,问道:“怎么不用你右袖里的药师短剑去格挡?刚才那一剑,明明不可能伤到你.”

王崇希左手撑地半跪在地上,怒目瞪着左饮寒,右手的抖动更加明显了.

“我替你回答吧.因为一用剑,你的短剑就暴露了.”左饮寒说,“我们就会发现,你的剑与林镖头的短剑相似,或许等还是一对鸳鸯剑.”

“鸳鸯剑?”林鲸清惊道.

“不错.我们都误解了,王崇希的爱慕对象不是林夫人,而是林侗林镖头.”左饮寒道,“林镖头出现在药王堂后门窥视林夫人,实际上,那天他正与王崇希交会,是在等王夫人看诊离开.”

“爹爹,是爹爹?”林鲸清目光游离,连连摇头,“怎么可能等”

“我不知道林镖头和王崇希的事情林夫人是否知晓,不过,年幼的蟾之是注意到了,这也是他对父亲产生怨恨的最重要原因.”左饮寒说.

“可是,王崇希是男人啊等”我说.

“你可曾见过男人生得这般秀丽.”左饮寒说,“王崇希,实则是女儿身.”

左饮寒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王崇希忽然闭上了眼睛,一滴晶莹的泪珠,正从鼻尖缓缓流下.

我想起王崇希那双小手,以及,他始终低着的头,会不会是怕被人看到她平坦的喉部?

“因为王家只传嫡子的家规,王崇希幼时便被当做男孩抚养,知道这个秘密的人,可能只有他父母亲而已.”左饮寒叹了口气,对王崇希道,“我知道你活得很累,每天把自己伪装成另外一个人,但是,这也无法洗清你利用一个十多岁少年,企图毒害人性命的罪行.”

“这就是说,蟾之那个梦,是确实发生过的?”我问道.说来惭愧,到现在我才终于听出些端倪.

“事实上,把仙药给林蟾之的仙女,就是王崇希.”左饮寒说.

“等一下等林老爷子并没有中过毒呀,当时的仵作是我恩师,他是不会弄错的.”我说.

“苏兄,你忘了,林家有用银针验毒的习惯,寻常如砒霜类的,会被轻易验出的.”左饮寒提醒道.

“没错,爹爹娘亲连我在内,都是随身携带银针的.”林鲸清说.这点我倒是早就领教过了.

左饮寒点头,说道:“与林镖头往来,王崇希一定也知道他的习惯.所以,要毒杀林家人,还得用其他毒剂,至少是银针无法验出.但是,药店的毒剂实际上是受管控的,即使是砒霜这样的常见药物,哪怕少了一点点,也会在关张后的每日清点中被发现.于是,王崇希想到了一种既毒性强烈,又有现成可取不被发现的剧毒——蛇毒.”

“蛇毒,啊,药王堂后边的鹿龙山就能捕蛇!”我一拍手掌,激动道,“而且,蛇毒毒性剧烈,少量毒液与血液结合,就能令人窒息丧命.”我说,转念一想,又否定道,“不对,不对,王崇希不会给蟾之蛇毒,只要是医者,都知道蛇毒倘若口服对人是无害的,毒液会和胃液中和相抵,化为虚无.”

“除非,那个人胃中带血.”左饮寒道.

我几乎能感到自己瞳孔微缩,倒吸了一口凉气.林鲸清似乎也明白过来,瞪大了双眼,目眦欲裂.

左饮寒继续道:“那天,王崇希把蛇毒交到蟾之手里,告诉他的是:只要把仙药倒进母亲的杯中,就能使她更加贤惠持家,从而拴住父亲的心.而蟾之,或许认为夫妻不和,父亲的责任更大,所以,他自作主张,把倒入了父亲的酒杯里.”

这就是仵作没在林镖头体内验出蛇毒的原因,而林老爷子的死,确实与那匹未能驯服的新坐骑有关.

“你要毒杀的等原来是我的娘亲,你等为什么要这么做?”林鲸清厉声道,握剑之手手腕骤然上提.

王崇希若无所动,任凭剑刃在她脖颈留下一道鲜红印记.

“要不是她的病,侗哥早已和我远走高飞了,后来等后来也不会殒命悬崖之下.”王崇希目光平视,痴痴道,眼中闪起泪光.

“侗哥走后,我早就没有了活着的念想,要不是为了爹爹,我又哪里想接下这份遭人嫌的家业!”王崇希冷笑道,长出一口气后,目光变得温和了许多,“现在,一切终于要结束了,你动手吧.”

萱雅阁忽然沉默了,空气仿佛要凝结.

或许,王崇希身上背负了太多自己不该承担的东西.或许,在某种意义上,她也是可怜的牺牲品.

林鲸清悬在半空的剑,却没了半点动静.他踟蹰了.

就在这时,王崇希袖管中的右手腾然而起,却是向着自己的咽喉而去.

“啊!”我失声叫道,捂起双眼.

并没有血飞溅出来.

电光火石间,左饮寒出手了.

没有人看清他的动作,我只是感觉到脸颊遇上了一阵清风,王崇希袖中的短剑,就到了左饮寒手上.

“无论你有什么隐情,我都要将你交送大明律处置.”左饮寒叹道,不忍心再看王崇希,转过身背起雙手,打开阁门.

三天后.

斋冷山庄东厢房槐树下.

“苏兄,将军.”左饮寒笑着下子,将我的主帅从石桌棋盘上除去.

“啊啊,简直无还手之力.”我抓抓头皮,将视线转向庭院里的池塘里,望着几条彩鲤从这一头缓缓游到了那一头.

连输六把后,真的很难再有博弈一把的.

左饮寒却兴致不减,将棋子重新摆正,催促我开始下一盘对弈.

“不了吧,要输得底朝天了.”我苦笑.

“我们的棋艺没有这么悬殊.”左饮寒道,“今天你有心事.”

“蟾之,还是没能康复,昨天晚上走的.”我沮丧道,“我们折腾了这么久,终究没能救他.”

“真正能够救他的,是他自己的心.”左饮寒道,“内疚自责,郁郁而终的例子不少见.”

“可是,他并没有过错,只是受到了他人利用.”我说.

左饮寒开始自己与自己下棋,半晌,忽然说:“我有个想法,不知道该不该说.”

“但说无妨.”我望向左饮寒.

“你的笔记里提到过,林镖头那匹坐骑与野马争斗受伤,依照伤情,它本没有性命之忧的,然而却在半夜死了.”左饮寒说.

“是啊,怎么了?”

左饮寒笑笑,没有回答,又道:“如果有人给你一瓶仙药,让你给家人服用,你是全然照做呢,还是会拿牲畜先试试?”

“我不懂你的意思.”我说.

左饮寒放下棋子,少有地收起笑容,说:“那晚,蟾之去过马厩,为了试验仙药是否安全,他准备拿父亲的坐骑做试验.坐骑当然对蛇毒没兴趣,撇过脸去不喝,于是,他将蛇毒倒在了它的伤口上,导致坐骑死亡.所以,蟾之知道那瓶仙药是.一开始,我相信蟾之放弃了将注入父亲酒杯的想法,然而,当蟾之发现林老爷子那晚假称走镖,实际上是去与王崇希幽会时,他对父亲的愤恨终于到达了顶点,鬼使神差般,他在父亲的酒杯里下了毒.”

“等”我惊得已经说不出话来,背心凉飕飕,冒出了不少冷汗.

“当然,这只是我的推测,如今蟾之一死,已成为永恒的谜团了.”左饮寒笑着说,将注意力转移回棋盘上.

永恒的谜团.

我嗫嚅道,我真希望这个谜团不要解开.

永远不要被解开.

总结:总结,这篇文章为一篇大学硕士与小说和文学本科小说和文学毕业论文开题报告范文和相关优秀学术职称论文参考文献资料,关于免费教你怎么写笔记方面论文范文.

笔记引用文献:

[1] 小说和文学硕士毕业论文范文 小说和文学毕业论文题目范文8000字
[2] 小说和文学在职研究生论文范文 关于小说和文学方面学士学位论文范文2500字
[3] 小说和文学毕业论文的格式范文 小说和文学相关自考开题报告范文3000字
《【蒋话小说二题】苏戏墨探案笔记》word下载【免费】
笔记相关论文范文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