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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特兰蒂斯和水手本科论文怎么写 亚特兰蒂斯和水手类学术论文怎么写2万字有关写作资料

主题:亚特兰蒂斯和水手 下载地址:论文doc下载 原创作者:原创作者未知 评分:9.0分 更新时间: 2024-03-02

亚特兰蒂斯和水手论文范文

《亚特兰蒂斯的水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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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得·德鲁克(Peter F. Drucker)生于1909 年.他是以赛亚·伯林和恩斯特·贡布里希的同龄人,比迪特里希·朋霍费尔和汉娜·阿伦特小3岁,比卡尔·波普尔小7岁,比埃里克·沃格林小8岁,比列奥·施特劳斯小10岁.

人们总是免不了有些阅读“恶趣味”.我的“恶趣味”之一是,每遇到一位作者,都要先在“作家古老排行榜”上找到他的位置.我的“恶趣味”之二是,总是对更“古老”的作者报以更多的信任.我把这种“恶趣味”称为“阅读势利眼”.“阅读势利眼”分很多种.有人崇拜新书,有人崇拜古书;有些人热爱流行书,有些人喜欢冷僻书.我属于后者.

直到前些天,我才意识到德鲁克竟然是伯林、贡布里希、阿伦特、朋霍费尔、波普尔、沃格林、施特劳斯的同代人.这些伟大的名字,是我心智成长之路上的重要坐标.甚至可以说,他们奠定了我思考、感知的基本倾向和趣味.我从来没有想到过,得把德鲁克和他们放到一起.理由很简单,也很“势利眼”:他们是渊深的哲学家、神学家,甚至是圣徒,而德鲁克,是“管理学家”;这些哲学家、神学家、圣徒,是现代世界的反思者、批判者,而“管理学家”,听起来像是现代世界的弄潮儿.

读惯了朋霍费尔、阿伦特那类忧心忡忡的深邃文字,我没法不对“管理学家”这个标签抱些成见.依照麦金泰尔(Alasdair Chalmers MacIntyre)的诊断,“管理学”本身就是现代世界灵性疾病的表征之一.他的思路是:现代人心中的世界图景,早已全然机械化.一个现代人想象的世界和生活,不多不少,相当于一个结构精密的钟表.一个钟表,可能运转良好,也可能崩溃失灵.无论运转还是失灵,都只是机械领域的技术问题,与心灵和道德无涉.麦金泰尔的意思是,如果钟表成了现代世界的典型图景,那就意味着人们把这个世界的所有问题理解成机械问题,而非灵魂问题、道德问题.对于机械问题而言,“善”与“恶”是无效的概念.在机械世界里,唯一有效的概念,是“效率”.“管理学”,就是一门由“效率”崇拜催生出来的学问.“管理学家”则是被现代人的“效率”焦虑推上神坛的人《德性之后》(After Virtue : A Study of Moral Theory).

直到几个月前,我仍对麦金泰尔的判断深信不疑.日常生活也不断印证他的判断.身边的朋友,但凡有些从商经历的,几乎没人不知道德鲁克,当然,几乎没人知道朋霍费尔、麦金泰尔.提起德鲁克,大家说的,几乎总是那几个词:企业、绩效、管理、生产力、自我管理.似乎,这些字眼包藏什么魔力,只要不断叨念,就能搭救惨淡的生意.

但愿身边的亲友都能生意兴隆.但我的“势利眼”告诉我,他们关注的“大师”,不会是我喜欢的作者.像我这么一个懒散惯了的孤家寡人,不必关心“管理”,也没什么“效率”焦虑.最主要的是,我没有需要“大师”保佑的生意.

偶然的一天,一位小朋友塞给我两本小册子:“老师,这是德鲁克的两本小说.我读了,有些蒙.你能不能也读一下.”那两本小册子是《最后的完美世界》(The Last of All Possible Worlds,1982)、《行善的诱惑》(The Temptation to Do Good,1984).读完,我意识到,德鲁克不仅是朋霍费尔、阿伦特他们的同代人,甚至可能是他们的同道人.除了生意人口中的德鲁克,还有另一个德鲁克.我的“阅读势利眼”让我险些错过他.

《行善的诱惑》故事很简单:

海因茨·齐默曼神父是圣杰罗姆大学的校长.圣杰罗姆是一所天主教大学.25年前,这所大学只是当地天主教区的一个教育服务机构.其职责,是为天主教家庭的孩子提供就学机会.仅仅用了25年,海因茨神父让它变成一所有天主教背景的现代大学.它不再只是满足于为教区子女提供就学机会,它已经有能力与第一流的世俗大学在学术上一较高下.

化学系打算解聘一位教师,名叫霍洛韦的教授实在不能胜任自己的职位.霍洛韦太太拉着丈夫闯进校长办公室,要求校长主持公道.海因茨神父知道,化学系的决定毫无问题.霍洛韦太太的歇斯底里,对他来说也不算什么威胁.让他愤怒的只有一件事:这个名叫霍洛韦的男人怎么可以活得如此怯懦猥琐,人怎么可以把自己的生活糟蹋成这个样子.对这个可怜人,海因茨心中泛起的不是怜悯,而是愤怒,甚至是耻辱.一个有尊严的人看到另一个人正在践踏人之为人的尊严,便会感到耻辱.愤怒耻辱之后,他想起自己不只校长,还是神父,至少是一名基督徒.他的信仰和教养告诉他,作为基督徒,他有责任减轻一个可怜的靈魂的痛苦,把他从自我糟践自我憎恨的泥潭中救出来.于是,他给女子学院打了电话,推荐霍洛韦去那里承担高中水平的课程.作为校长,他不该打这个电话.作为基督徒,他打了这个电话.

这只是一天早上发生的不太愉快的小事,就像做工精良的鞋里进了一粒沙子.很快,一粒沙子引发了一场雪崩.霍洛韦太太认为自己和丈夫受到了侮辱,各处写信,编造校长和秘书的性丑闻.了解海因茨的人不会相信她的胡扯.就连不甚了解校长的大学员工,也不把这事当真.可是,没人当真的胡扯,成了整个大学的腐蚀剂.《爱丽丝漫游仙境》里有一只会笑的柴郡猫.它的脸消失了,笑容还弥漫在空气里.圣杰罗姆的校园里,看起来人人如常,空气里却弥漫着一丝无形的阴郁的笑.简单地说,大学瘫痪了.校长仍然掌握大权,却丧失了权威.就连校长本人,也丧失了对自己的信任.校务照旧运转.但人人都知道灾难即将降临,人人都束手等着那一刻,也有人盼着从那一刻赚些好处.

在教区主教的斡旋下,海因茨神父辞去校长职务,出任州立民权委员会主席.这所曾因他的领导而获得方向的大学,总算人人保住了体面.但没人知道未来的路在哪里.

概述故事是一件很乏味的事.因为《行善的诱惑》讲的就是一个乏味的故事.没有大奸巨恶,没有救世英雄.很难把它读成海因茨神父的个人悲剧,也很难把它读成正邪交战的道德传奇,更没办法把它读成一位管理学大师留给世人的“管理学案例”.小说出版时,德鲁克 73 岁了.他的主要管理学教材都已写成.他显然不是想用讲故事的方式把教材上的话重讲一遍.教材上的案例,永远意在帮助读者定义问题,解决问题.圣杰罗姆大学的故事里,没人能定义问题,因此谈不上解决问题.大学和大学内外的所有人,命运悬而未决.很久之后我才意识到,这正是这本小说的惊心动魄之处.

那个把小说塞给我的小朋友,好几次怯怯地打听:“老师,读完没有?”我说:“读完了,但说不出什么.说不出什么,不是因为书里什么都没有,而是因为书里似乎有很多东西,在我的理解之外.我能感到它们,却抓不住它们.”

于是,我决定花点儿时间,读德鲁克.我想知道这位被企业老板们奉为神明的“大师”究竟操心什么.这位高龄且高产的大师写了太多书.我的办法,是从一头一尾开始读起.

《旁观者》《最后的完美世界》《行善的诱惑》,是他晚年留给世界的自画像和寓言.《非营利组织的管理:原理与实践》(Managing the Nonprofit Organization: Principles and Practices, 1990) 、《21世纪的管理挑战》(Management Challenges for the 21st Century,1999)、《功能社会》(A Functioning Society,2002),是他晚年留给世界的建议和嘱托.当他在晚年提笔写作时,假定读者主要是最近半个世纪成长起来的几代人.他们在战后长大,经历了世界经济的繁荣、科技的飞速进步.他们渴望致富,渴望成功.他们大多相信,和平、繁荣、进步会持续下去,世界不是别的,只是一个准备好一切等待他们成功的舞台.他们是乐观的一代人,或几代人.21世纪的年轻人,似乎注定要把这种乐观延续下去.对这些乐观的读者而言,德鲁克几乎是指导他们走向成功的职业教练.德鲁克也愿意充当这样的教练.但他决非那种岁月静好式的乐观主义者.在他那些鼓舞人心的成功指南背后,总有一种一以贯之的忧心:恶魔就蛰伏在人间;人一旦放下对自己的责任,恶魔便会立刻卷土重来,对人实施奴役.没错,恶魔在人间.这正是德鲁克这位“管理学家”的核心譬喻.这不太像是企业顾问、大学教授的用语,更像一位老基督徒的话风.

顺着这个核心譬喻,我追到了德鲁克的早期写作:《经济人的末日》(The End of Economic Man,1939)、《工业人的未来》(The Future of Industrial Man,1942).他可能是最早把纳粹定性为“恶魔”的作者之一.这两本书里,“恶魔”不是对某个坏人群体的修辞性称呼,而是对纳粹的定性判词.“恶魔”的重点不是“坏”“作恶”,而是与人类文明、信念截然异质.在德鲁克笔下,与纳粹的战斗,不是西方的“内战”,而是全体人类为了捍卫家园而进行的驱魔之战.

时间点很重要.《经济人的末日》动笔于1933年,出版于1939年.它的副标题是“极权主义的起源”.这可能是最早的一本研究“极权主义”的书.他动笔几个星期之后,希特勒上台.书出版一年之后,丘吉尔上台.而汉娜·阿伦特那本更著名的《极权主义的起源》要到1951年才问世.德鲁克动笔的时代,西方世界对希特勒的看法远非数十年之后那般众口一词.有人觉得纳粹只不过是西方现代化道路上的一场略微沉重的风寒,有人觉得纳粹只不过是德国民族性孕育出的特殊病毒,还有人真诚相信德国代表着现代世界的方向.德鲁克提醒当时的读者,纳粹不是什么小风寒、新方向,纳粹意味着人的毁灭.人的毁灭不只意味着肉体的消亡.比那更可悲的是,人在肉体消亡之前就变成渴望奴役、依赖奴役、享受奴役的动物.

从 80 岁的德鲁克,追到30 岁的德鲁克,我觉得,在暴政分析家和企业经理人导师之间,有一条隐隐贯通的线.这条线就是:恶魔在人间;恶魔来过,恶魔还会再来;为了捍卫生活,人必须不断驱魔,无论时间是1939年,还是 1999年.当一个老基督徒说“恶魔在人间”时,他可能同时在暗示两层意思:第一,人需要上帝;第二,人有责任让自己成为人.德鲁克那些风靡全世界的管理学名著反复申说的,恰恰就是这两层意思,尤其是后一层意思.

读完这些书,我跟那位塞书给我的小朋友说:“要想了解《行善的诱惑》这本小册子,可能得讲一个又长又曲折的故事.”我想试着讲一下.

如果可以套用一句时行的句式来概括德鲁克的管理学思想,或许该是:“管理,使人成为人.”当然,这只是一个有些滥俗的戏拟.“艺术,使人成为人”“文学,使人成为人”“阅读,使人成为人”等类似的口号,可以批量复制.比较起来,可能要属“管理,使人成为人”最缺乏诗意.

不管怎么说,现代文宣体系里,“某某,使人成为人”是最具感染力的口号之一.听到此类口号,人们总能对那个“某某”顿生好感,乃至敬意.不过可惜,最具感染力的口号,可能也是最空洞的口号.因为当我们被“使人成为人”感动的时候,往往忘了首先反问自己,什么是人.

什么是人?漢语世界的习惯,是把这当成一个枯燥的哲学话题,相当于书斋或课堂上的智力游戏,无害也无益.德鲁克却坚信,这是决定每一个时代每一个人生活状态的核心问题.正因是核心问题,所以它的答案从来不会出现在哲学考试的试卷上.当我们谈论“什么是人”的时候,我们不是要谈论某种写进教科书的标准答案,我们是在追问不同时代里人们关于人的核心想象、核心.

总得知道某种人的典范,人才会努力为人;总得想象得出某种好生活,人才能尽力去过生活.但是,对于不同时代的人而言,人和生活的典范并不一样.这是《经济人的末日》这本书的出发点.德鲁克就从这里出发,认出了徘徊人间的恶魔.

德鲁克说,西方世界的“人”之简史是这样的:十三四世纪前后,“灵性人”是人之典范.这是说,人们所能想到的最正当的生活,是尽此一生充当上帝的子民,并最终获得灵魂的救赎.那时的人期待的“平等”,是在上帝面前的平等,是灵魂获救机会的平等.那时的人承担的“自由”,是在追随基督还是追随撒旦之间的选择的自由.17 世纪前后,人之典范从“灵性人”变成“智性人”.这是说,人们所能想到的最正当的生活,是尽此一生探究真理,并且尽己所能担起真理的重负,哪怕为了真理触怒教会.那时最高贵的人期待的“平等”,是在真理面前的平等.他们愿意承担的“自由”,是在真理与蒙昧之间做出选择的自由.当“灵性人”充当人之典范时,信仰便是人类生活的核心领域.越是严肃生活的人,越感到核心领域的事务性命攸关.唯其生死攸关,故而时刻准备生死一搏.当“智性人”充当人之典范时,人类生活的核心领域便从为上帝而战转向为真理而战.越是严肃生活的人,越是时刻准备为真理而献身.当然,时刻准备为真理献身的人,可能也会毫不犹豫地以真理之名渎神.

到了19 世纪,人之典范变成了“经济人”.一个典型的“经济人”,把物质世界的利害盈亏当成生活的核心领域.他未必是商人,却把商人般的计算理性当成指导生活的方法论.这样的人、这样的生活方式,当然不是 19 世纪才产生的新事物.只不过,要到这时,它们才前所未有地显得理所应当.这时候,人们期待的“平等”,就只是经济上的“平等”.人们想象的“自由”,就只是一个“经济人”所能想到的那些:获取足够面包马戏所需要的各种权益.当“经济人”成为人之典范时,人们对生活的想象与便降落在物质世界.从前愿意为之赴死的灵魂事务、道德事务,现在显得无关紧要.从前显得伧俗的盈亏计算,现代变得重于一切,因为这关系到尘世幸福的全部.对“经济人”而言,尘世上的物质幸福,等于幸福.

从“灵性人”到“经济人”的变迁,依照某种哲学史故事,这属于人的“进化”.在德鲁克这里,无所谓“进化”或“退化”.问题的关键是,人把自己的希望投射到哪里.当全部希望降落到物质生活时,“人”这个概念里所剩的东西就不多了.“经济人”必须得到足够多的面包和马戏,否则他就不是“人”.这个“他”,可能是一个人,也可能是一个阶级,一个种族.为了“得到”,一切皆可为.因为正义不是别的,只是“得到”.

德鲁克说,从 19 世纪到 20 世纪,“经济人”先后遇见两种伟大承诺.一种承诺是说,只要让物质资源在市场上自由流通,只要允许人们在逐利当中自然博弈,人类就会自动走向幸福.另一种承诺是说,前一种承诺无比虚伪,因为所谓自由流通、自然博弈,不过是富人的阴谋.这种承诺告诉人们,人类肯定会获得最终的幸福,但第一步是通过革命,用鲜血和头颅换来平等.两种承诺,是统治了现代生活的两种“主义”.德鲁克说,两种“主义”看似水火不容,其实它们共享同一假设:人不多不少,仅仅是“经济人”.它们承诺的一切,无非是要满足“经济人”的想象和.

德鲁克说,20 世纪的头 30 年,西方人的经验已经足够多,多到看出两种承诺的虚幻.人们很容易看出市场自由背后的谎言.人们也很快发现,以平等为名的革命之后,等待人们的是更严酷的不平等.这就意味着,20 世纪“经济人”的两大希望全都破灭了.无论相信哪个承诺,他们都不可能得到想要的.无论投身哪种希望,道路的尽头都是失望.更可悲的是,他們从别的地方找不到希望.因为他们是“经济人”,除了物质世界的“得到”,他们没办法想象别的生活.

希望注定走向失望,除了注定失望的希望,别处更无希望可寻.德鲁克称之为“群众的绝望”.“群众的绝望”,正是恶魔登基的大好时机.绝望的人,没有能力再用“希望”“信念”“价值”整饬自己的生活.对这个让他左右绝望的世界,除了愤怒、麻木,他手足无措.对世界和生活,他只剩下纯粹的“否定”.不管说言万语,他要说的其实只是“我不信”.没有任何信念可以支撑他说出“我应该”.这样一个绝望的人,不再相信任何合理的事情,因此也就做好准备接受最最荒谬的事情:把自己交给恶魔.

德鲁克说,所谓极权主义,首先是纯粹否定的意识形态.对于人类曾经珍视的一切,它说不出任何有价值的东西,只会说不,只知砸碎.正是这种纯粹否定的意识形态,最能俘获“绝望的群众”.当然,没人能活在纯粹的虚空里.为了让“绝望的群众”找到重获希望的幻觉,它会编造出最荒谬的神话.哪怕是最为荒谬的神话,“绝望的群众”也会死死抓住,并且信,拼命信,因为此外再无可以抓住的东西.

一旦俘获“绝望的群众”,恶魔便可为所欲为.恶魔的登基,不需要某种特定的社会制度,也不必操持某种特定的哲学语言.恶魔行使统治的唯一前提,是人的绝望.绝望意味着,人彻底放弃由自己寻求希望的义务,彻底放弃由自己照料生活的义务.简言之,人在绝望的时候,竟然渴望丢掉人之为人的责任.丢掉责任,他失去的仅仅是自由,得到的则是奴隶般的岁月静好.

依照德鲁克的分析,二十世纪二三十年代崛起于欧洲的那个恶魔,正是凭借人的绝望肆虐人间.问题在于,这种宁可委身恶魔的绝望,可以说是“经济人”的咎由自取,因为“经济人”对生活的理解早已狭隘到除了面包和马戏,没能力渴望任何别的.当面包和马戏变成生活的核心领域时,自由其实是一种累赘.

这就是《经济人的末日》讲述的主要故事.德鲁克的重点,不是谴责希特勒,也不是批评绝望的群众.他最深刻的洞见在于,指出绝望的无可避免.绝望,是“经济人”的宿命.只要人们满足于活在一个以“经济人”为模板的世界,绝望就随时可能卷土重来.那也意味着,恶魔随时可能卷土重来.

《经济人的末日》之后不久,德鲁克出版了《工业人的未来》(1942)、《公司的概念》(1946)、《新社会》(1950),《管理的实践》(1954)是他的第五本书.他的身份,逐渐从政治分析家向着“管理学”先知转变.他的“管理学”思考,始于战争年代.他认定,劫后余生的人们必须提早为和平时代的生活做好准备.为和平生活做好准备,首先不是指物质的重建,而是尽一切努力防备恶魔的卷土重来.而要防备恶魔卷土重来,唯一的办法是,人得在面包和马戏之外重拾人之信念,担起人的责任.换言之,在“经济人”的浩劫之后,人得寻求新的人之典范.

如果说,“管理,使人成为人”这样的口号可以道出管理学家德鲁克的部分理想,那么它首先意味着:人,要把自己从“经济人”的桎梏里搭救出来.

德鲁克不是阿伦特那种以思辨为志业的作家.他更关注的是社会生态.“使人成为人”,不能仅仅诉诸哲学推演和道德训诫.人,必须也只能活在具体的社会生态里.唯有在某种具体的生态里,人才有可能学习人之为人,理解责任,承担责任.唯有理解责任、承担责任的人,才有能力抵抗环伺周遭,随时准备吞噬世界的恶魔.

当然,恶魔统治之下,人也生活在某种社会生态之中.那种社会生态的最大特征,是没有社会.社会意味着人不仅匍匐于单一的政治权力之下,而且随时随地结成伙伴,昂首挺胸,互相照料,自我管理,创造秩序.人要在互相照料、自我管理的过程中学习照料和管理,也只有在学习照料和管理的过程中理解责任和自由.恶魔的技艺,就是剥夺任何让人成为人的机会.它的理想,是把人驱赶到一个无社会的社会里.20 世纪 30 年代的教训是,绝望的人们曾被驱赶到那样的地方,还曾经真诚欢迎、热爱、依赖那样的地方.德鲁克坚信,劫后余生的每个人都有责任,不让人间再次沦陷成那样的地方.1950 年,《新社会》的结尾:

政治行动替代不了召唤我们这一代人忏悔的伟大先知、把我们重新引向光明的伟大圣人、重新唱响人类伟大与高贵之歌的诗人.但是,正如一位伟大的先哲,而不是一个政治家曾经说的:“在成为基督徒之前,首先要成为公民.”如果说政治行动不能消灭游荡在这个世界上的人为的魔鬼,它至少能给我们这些仍徘徊在恐惧之中的人们与之斗争的武器、勇气和希望(机械工业出版社,2019).

这段话,把我带到了问题的核心:德鲁克心目中的“管理”,首先是一桩防备恶魔重来的政治事业、社会事业.“管理”意味着建造可以把恶魔挡在外面的社会生态,意味着人在社会里结伴、照料、自我管理.

战争还未结束,德鲁克就写了《工业人的未来》.那本书是说,不管愿不愿意,未来世界的主要趋势,是工业化.整个地球都会连成一个庞大的工业社会,地球上的大部分人都会被卷进大规模的工业生产之中.那些惯于为现代世界唱哀歌的人,会不断抱怨工业化扼杀人性.德鲁克看不起这样的抱怨,因为,这种抱怨等于把人性的定义权推诿给机器和生产线.这种看似深刻的哀怨,跟那些把自由交给恶魔的人没什么两样.德鲁克说,工业化无所谓好坏,它只是未来的人们无法逃避的生存环境.无论遭遇哪种环境,成为哪种人的决定权,还是在人的手里,除非他自己放弃.既然无法回到田园牧歌的时代捡拾人性碎片,人就得想办法在新的生存环境里重建人性、保守人性.

《工业人的未来》是管理学家德鲁克写给战后世界的第一堂管理课.它的核心教诲是,大规模的工业生产和大规模的工厂、公司的真正意义,不是替个人或党派牟利,而是丰富社会生态.换句话说,工厂、公司将要成为让人学习人之为人的地方.因为每个管理良好的工厂、公司,都是一个具体而微的社会.在那里,人们不只谋求生存,还要学习生活.工厂、公司不应是把人变成工具的地方,而应是让人成为完整的人的地方.所以,德鲁克研究的“管理”,不是工厂老板或公司经理的事情,而是组织里每个人的事情.“管理”不是特殊个人或群体的权力,而是组织里所有人的责任.假如“管理”成了老板和经理的特权,那就根本不是“管理”,而是奴役.奴役不一定体现为鞭打和辱骂,只要人们在自己的能力范围里放弃责任,奴役就开始了.那也就意味着,恶魔卷土重来.

工业社會的人们,不得不以工厂、公司作为主要生活场景.既然如此,人们就得在那里学习结伴、照料、自我管理.这样的学习,让他们有机会理解自己的使命、责任.也是这样的生活,把他们塑造成与绝望和恶魔斗争的公民.

当然,这是德鲁克对工业社会的期待,而非描述.德鲁克当然不相信工业社会能够天然赋予人们这样的机会.他再三强调的是,在无可避免的工业社会里,人们必须为自己创造这样的机会,并且拼尽全力捍卫它.工业社会的居民,可能是人,也可能是恶魔及其奴隶.结果为何,取决于人类自己.

《经济人的末日》是德鲁克的第一本书,《工业人的未来》是德鲁克的第二本书.第一本书里,德鲁克提醒世人,一旦人们对生活的想象贫瘠到只剩面包和马戏,人就简化成“经济人”,“经济人”的结局只有一个:在绝望中迎接恶魔.德鲁克的第二本书告诉世人,未来的重要挑战,是在工业丛林里学习成为比“经济人”高贵、丰盈的人.微妙的地方在于,依照流俗的政治宣传或感伤情绪,工业丛林恰恰是把人变成彻底的“经济人”的地方.德鲁克告诉人们,即便如此,也不该放弃责任,逃避挑战.他笔下的“管理学”,是要为所有愿意迎接挑战的人出谋划策.

德鲁克关注的第一批“管理”实体,是那些创造财富、提供就业的大型公司、工厂.逐渐,他的视野扩展到各种不以营利为目的的社会组织.无论哪类组织,只要存在组织,就存在管理.这也就是“管理无处不在”的意思.德鲁克的词汇表里,“管理”的反义词是“奴役”.在一个组织里实现管理,意味着把组织里的人培养成负责任的人——公民,只有这样的人才可能抵御潜在的奴役.“管理无处不在”的意思是,必须在一切可能的地方实现“管理”捍卫“管理”,提防“管理”腐化为“奴役”.在80 岁出版的那本《非营利组织的管理》里,他把教堂、童子军、学校、志愿者协会之类都纳入视野,当然也包括《行善的诱惑》里的天主教大学.每个健全的组织,都是一个具体而微的社会,都为成员提供自我管理的机会.只要能够创生和容许这样的组织,社会就有对奴役的抵抗力.

不是组织本身,而是人通过智慧、勇气在组织里实现的“管理”,使人成为人,成为阻挡恶魔的堤坝.这是德鲁克终生一以贯之的写作主题.即使是那些写给董事会、经理人的操作手册,这个主题也非弦外之音,而是重中之重.给经理们出谋划策的德鲁克,正是那个揭穿纳粹本质的德鲁克.防备恶魔重来,是他加在经理人身上的不能承受之重.可我怀疑,有些德鲁克的热心读者未必能意识到这点,或者,刻意忽视这点.他们想从德鲁克那里找的,只是搭救生意的灵丹妙药.

恐怕,这非德鲁克所愿.把公司的希望寄托于某种规章或公式的人,多半也是会把自身和社会的希望托付给某个领袖、某种制度的人.正是这样的人,在 20 世纪 30 年代从希望跌入绝望,再带着绝望迎接恶魔.所有此类期盼背后,是某种共通的人性假设:人可以简化成数据、工具或棋子;只有简化成数据、棋子,人才能被公式、制度随意捏造.

德鲁克操心的“管理”恰恰与之相反.他希望,通过“管理”,人可以从数据、棋子复苏为人.80岁出版的那本《新现实》(The New Realities,1989)里,德鲁克写下了著名的一章:“管理的社会职能及博雅技艺”.把“管理”视为一门“博雅技艺”(liberal art) ,这是他晚年提出的最著名口号.什么是“博雅技艺”呢?他自己的表述是,把斯诺所谓“人文文化”与“科学文化”整合在一起的新的文化.这种技艺,既关乎技能,又关乎信仰和价值.现代世界的公民,需要获得在公司、工厂谋生的职业技能,更需要寻找信仰和价值.没有前者,他就会被社会抛弃,愤世嫉俗;没有后者,他就沦为纯粹的“经济人”.德鲁克说,好的“管理”,应该把人的两大需求整合到一起.其实说到底,“博雅技艺”就是使人成为人的教育.柏拉图在学园里施行的是博雅教育,中世纪的大学里施行的也是博雅教育.这是西方传统一以贯之的伟大理想.现在,德鲁克说,博雅教育要从学校扩展到工厂、公司、每个组织、组织里的每个人:

通过参与管理,人类将重新认识自己、产生影响和建立关系(《新现实》,机械工业出版社, 2019).

“管理”使人成为人的前提是,人通过参与管理重新认识自己.每个管理实践,都是一次这样的机会.

写到这里,终于可以重回那本让我让我困惑的小说了.

单从情节讲,《行善的诱惑》是个乏味的故事.但我又分明从中读到某种惊心动魄的东西.现在我知道,打动我的,不是书中某个人的遭际,或者某项事业的前途.德鲁克写的,正是发生在管理实践中的“人的发现”.

海因茨神父对圣杰罗姆大学的管理实践,算不上成功,也算不上失败.他曾经为大学引领方向,让校园生机勃勃.但到了第25年,他和他的员工都感到迷茫.生机勃勃的员工,正在慢慢蜕变,快要沦为乌合之众.依照德鲁克的界定,“管理”的使命是塑造公民,提防恶魔.而乌合之众正是恶魔的先头部队.说海因茨算不上成功,因为提防恶魔的事业永远没有毕其功于一役的可能.说海因茨算不上失败,因为他坚守了 25 年,直到最后也没让自己腐化成懦夫或者.无论如何,这是不小的成就.

但这些都不重要,德鲁克真正要写的,是海因茨在那场令人丧气的校园闹剧中对自己的发现.

很多年前,海因茨是精力充沛、性欲旺盛的时髦青年.他有过很多女人,还深深地伤害过其中的一个.当他意识到自己从未爱过一个女孩,只是把她们当成的工具时,他深深忏悔,立志从此献身教会.投身教会之后,他奋发工作.“为上帝增光”,一直是他的力量源泉.可是,霍洛韦夫妇的闹剧之后,他猛然意识到,自己的动机并非那么单纯.“一切不过是虚荣心、个人野心、权势、私心而已,一切只不过是想证明自己是个伟大人物而已”.这些东西,从前只是蛰伏在意识的深渊里,现在他迫使自己目不转睛地凝望深渊.一下子,他“体内的全部斗志似乎都被抽空了”,他不知道“为何工作”,“为谁工作”了.

当年那个坚信全部行动都在“为上帝增光”的海因茨,并不认识真正的自己.如今这个被野心、虚荣惊扰得灵魂瘫痪的海因茨,也未必认清了真实的自己.但是,这次灵魂地震毕竟把他带到一种更人性的状态.他的朋友、精神医生博格維茨说:“他裹在茧里 30 年,如今再也钻不回去了.今后他将像我们其他人一样,必须学着忍受屈辱和内疚,在自我怀疑、模棱两可的状态下生活.”

“在自我怀疑、模棱两可的状态下生活”,这恰恰是人的本真状态.纯然的圣徒、纯然的禽兽,都是人对自身的误解.以为自己或某人可以成为纯然的圣徒,正是这种误解,使人乐于实施,乐于接受.以为自己不过像禽兽那样是的囚徒,正是这种误解,让人心甘情愿沦为乌合之众.前一种误解,让人把自己当成上帝;后一种误解,让人根本否认上帝.正是这两种误解的合谋,让恶魔有机可乘.

“自我怀疑、模棱两可的状态”才是人的本真状态.这样的人,知道自己决非完美,甚至随时可能跌入深渊.但他同时也知道,自己仰望苍穹的渴欲真实不欺.早在 1942 年那本《工业人的未来》里,德鲁克就深入讨论过这种人性状态.他称之为人性的“二元论”.他说,这是一切社会捍卫自由的信念基础:

自由的唯一基础是基督教关于人类天性的概念:人都是不完美的、软弱的,人都是罪人,是注定要化为尘埃的尘埃;然而,上帝按照自己的形象创造了人,人必须为自己的行动负责.

相反,“认定人性的完美,或者认定人类已有趋向完美的已知或可知路径的前提假定,必然不可避免地导致专制和极权统治”.读到这段话,再去读《行善的诱惑》,我才意识到,海因茨神父的沮丧,是无比重大的灵魂事件.它可能让一个人从此一蹶不振,但它也可能让一个人在更加真实的人性基础上重启生活.

小说里,重新认识自己的不只海因茨神父.他的那位好友,精神医生博格维茨,也借助这场校园闹剧重审自我.他是犹太人,青年时代钻研神学,立志成为拉比.后来,人间种种荒唐暴行让他对上帝失望.他告诉自己,既然上帝不存在,那么灵魂也不存在.既然拯救灵魂是一件虚妄之事,那么唯一值得做的,就是医治心灵.于是,他成为一名心理医生.他旁观了圣杰罗姆校园闹剧的全过程.一度,他认为问题的本质是个人的、群体的精神疾病.但是最后,他终于意识到,这个故事里不只有病人,还有罪人:“经历了圣杰罗姆大学发生的种种后,我知道邪恶势力的确存在等那些神智正常的人.他们心胸狭窄,卑鄙无耻,将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虚荣心不得受半点伤害,自尊心膨胀得极大,同时又卑怯懦弱.现在我明白,邪恶势力的确存在,我们需要上帝.”这位一度把世间乱象归咎于“病”的医生,重新发现了“罪”和“恶”.于是,他决定走进教堂,接受神父的指引:“我不知道能不能重新找回信仰,但现在我知道我需要它.”

这就是德鲁克所谓的“通过参与管理,人类将重新认识自己”.他说的“认识自己”,决不止于发现自己的兴趣、才华、优势.《行善的诱惑》里展现的“重新认识自己”,涉及人性的全部领域,甚至包括人与上帝、恶魔的关系.

即便只是在一桩不痛不痒的校园闹剧里,人们也发现了邪恶.唯有如此,人们才能意识到德鲁克笔下的“管理”意味着什么.“管理”不只意味着权柄、盈利、效率、成功,“管理”还意味着善、恶之间的斗争和抉择.既然邪恶的确存在,并且是以越来越平庸越来越隐蔽的方式存在,那么如何看待“善”,就成了“管理”的根本问题.小说的题目是“行善的诱惑”.因为整场闹剧的起因,是海因茨神父出于基督徒的悲悯打了一个电话.所有人都知道,从行政原则上讲,那个电话不该打.海因茨还是打了,因为他觉得自己不只是一个官僚体系的领导者,还是一个基督徒.他不能只按官僚主义逻辑行事,还得按照基督徒的良心行事.但也就是这一点点任性的良心,几乎让整个组织瘫痪.德鲁克借助一个人物评价此事:“他唯一的过错就是在行善的诱惑前屈服了,表现得像一个基督徒,一名神父,而不是一个官僚主义者.”此事意味着,一个看起来运转良好的组织,很可能脆弱,并且病态,因为它正腐化为高效的官僚机器.病态的高效,让它容不下任何行善的.脆弱的高效,让它随时可能被一群乌合之众击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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